长亭留歌

星光殷殷,其灿如言

【绣诩】宛城

避雷预警:

因为太懒放弃考据,一切史实和地点全凭记忆。

ooc是我的,爱是他们的。

八百年前的一篇老文修修补补终于发了上来,前后衔接不上属于正常现象。



张绣小时候练枪是从挥舞木柴棒学起的,但当时的他十分眼馋叔叔手里那把威风凛凛的透甲枪,总想着自己要是能握住那把枪练功夫该多好。可叔叔知道后朝后脑勺给了张绣一巴掌,说他现在拿木柴棒学就够了。

“这人啊,得有自知之明,有多大本事才能拿多大的兵器。你才多大一点的小人儿,拿着这杆枪不先伤了自己才怪。”

张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了看那件比自己要高上不少的兵器,觉得叔叔说得有几分道理,于是又拾起了自己扔在地上的木柴棒。后来张绣想明白了,这就好比董卓手里的金银,放董卓那里的就能换成价值连城的珠宝,放自己家里只能招贼。

当张绣在牛辅军中看到贾诩的那一刻,他就发现,这人比他见过的任何名器金银都要耀眼,令他再无法移开视线。可是这不是什么好事,张绣知道自己的智慧与器量不足以驾驭这个名士,却又偏偏想要得到这个人。


#1

贾诩觉得自己自打来到宛城之后,私人时间就被大量压榨。虽然他不知道以前没有他的时候,宛城的政务和军务是怎么处理的,但是如果现在他敢休假一天,先不说宛城,光是张绣府里就能乱得鸡飞狗跳。

小地方是真的不好待,以前在长安城的时候走在街上谁知道你是哪位,除非是董卓那种辨识度太高的人,否则连个给你马车让路的人都不会有。现在倒好,全宛城都知道张将军请来了个贾军师,而这个贾军师虽然叫着军师的名号却什么都得管。以至于平日里贾诩走在街上散个步,都有人拉着他问问最近的米价为什么涨了。

不过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没有一点要反省的意思,除了一天三次表达对贾诩的崇敬之情就只顾着去军营,练兵之余让人给军师带话说今天晚上想吃烧茄子。贾诩表示自己不想吃烧茄子,而且张绣应该带话给厨子而不是给我。

总之拜张绣所赐,贾诩目前的人生目标是找个好主公,吃好喝好不用累死累活什么都干。最好能再找个智商差不多的同事,每天下两盘棋以愉身心。幸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个说法是他死后才有的,否则贾诩指定得看看这么缺德的东西是谁搞出来的。

“先生每天那么操劳,绣真是过意不去啊。”有一天张绣似乎醒悟了过来,主动跑过来向贾诩认错,顺便还带上了儿子。

“这个……将军不必如此……”贾诩还在想怎么和张绣客气过去,结果没想到张绣把张泉往前一推让他行了个礼,诚恳地表示先生这么聪明而且精力充沛,一定不介意多领个孩子。绣也不求先生把他教成旷世奇才,只希望先生教他读两本书就好,可怜这孩子从小就没了娘,天天也没个人管他。

“其实将军你也可以选择给公子再找个娘。”贾诩认真地说。“然后努力造个旷世奇才。两全其美。”当然抗议是无效的,贾诩就只好增加了每天半个时辰的教书生活。

“可是将军你在这里泉公子怎么读书?”贾诩觉得自己右眼皮跳地厉害,一定是被气的。

罪魁祸首张绣没有丝毫自觉,在书房坐着一动不动。

“先生讲的故事我也想听。”

“将军,诩不是在讲故事,诩是在给公子讲用兵的古例。”

“还是故事嘛。”

“不是故事。”贾诩的眼皮跳得更起劲了。“将军以后不要再在诩讲书的时候凑过来了。”

虽然张绣有莫名其妙的求知欲是好事,但贾诩确实觉得张绣与其听书不如去练兵。

贾诩在一开始还对张绣的理解力抱有一丝幻想的时候曾经教过他很多东西,但无奈张绣不想学,总是听了几句头就不住地栽,谈诗书时满共就记住了个“关关雎鸠”,说经邦济世的时候也是把心思放到了“烹小鲜”上,学兵书的时候倒是还算认真,最后贾诩绝望地发现张绣基本学什么都学不好。

“要不……你去练枪吧。”

张绣的枪法似乎真的很好,贾诩有点绝望,这样显得他很没面子。

贾诩下定决心以后再教学生一定找个聪明的,谁知道第二个学生是似乎没什么变聪明的可能的张泉。


#2

“张绣能有今天全是先生的功劳啊。”张绣特别喜欢对别人说这句话,说得多了连贾诩都在思考他到底都帮张绣干了点儿什么。

可贾诩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干,他现在每天所做的换个读过几本书的人都能做,甚至张绣自己也能给干了。宛城没多大地方,大大小小的事务虽然琐碎,但是绝不困难。

张绣手里有一把稀世名剑,他拿来保家卫户觉得得心应手,可是其实他只需要一把匕首就好了。

张绣不是贪得无厌的男人,却偏偏对这件他握不住的名器情有独钟。

在贾诩的眼里人只有两种分类,一种是聪明,一种是愚蠢,标准是他自己。不同的人前面可以加上不同的前缀,这样比较好辨认,比如袁本初就是金光闪闪的华丽蠢货。总之聪明人会做什么,蠢人会做什么,在他的眼里一目了然。

可贾诩唯独不知道怎么给张绣归类,一直到对方死贾诩都没想明白过。

张绣绝对不聪明,在这种人命贱如草的时候,还每走一步都想拉上自己,固执得可笑。可张绣又绝对不蠢,蠢人哪里有命能走到领着自己的部曲固守一方这个地步。

在张济死后,张绣自己收拾好了所有的烂摊子,安抚属下,纠集部曲,与刘表谈判,治理宛城,每一件事都是张绣自己去干的,张绣不争天下,以他的抱负和状况明明不需要谋主,贾诩能为张绣做的事,当地的士族也能办到。张绣不是非贾诩不可,但是张绣说他确实非先生不可。

当然贾诩不是不愿意待在宛城,他太愿意了,从这里观望天下应机而动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可他不明白张绣执着于他的目的,这让他很不安。

“你到底是为何那么执着于诩?”这个问题对于贾诩一直是如鲠在喉,可他却迟迟问不出口。他隐约猜得到答案,可那个答案本身就错的离谱。

“将军能有今天与诩完全无关。”直到曹操来到宛城之前,贾诩都能够毫不犹豫的说出这句话来。

曹操兵临宛城的时候贾诩一点儿都不慌,袁曹之间形势还不够明朗,他才不会傻到现在拉着张绣去站队。宛城不大不小也算是块要紧的地方,贾诩可不想现在就让这儿姓曹。可是贾诩又不能站在城墙上喊不好意思你们曹家大院一看就不好混,从良也是要挑人的,这位大爷您请回吧。

所以他决定把曹操打回去,打死也行。这件事操作起来难度系数不是很高,因为张绣很听话。

贾诩以前的主公们无论英明与否,对于自己多多少少都是有顾忌和提防的。那些西凉来的悍匪猛将都本能的畏惧他,就像郊野的村民防备狡猾的狐狸。不幸的是贾诩找不到反驳那些防备他的人的理由,他确实是只狐狸,总是盯着别人家的肥鸡。

可是张绣偏偏脑子就缺根弦,贾诩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比较合理了,否则张绣肯定是对他别有所图。迟迟说不出口的事一定特难办,所以贾诩希望张绣还是别说了。

让张绣投降的人是贾诩,让张绣反悔的也是贾诩,可张绣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这么听话很怂,因为先生就是先生,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当贾诩深更半夜去找张绣让张绣去奇袭曹操时,张绣没有追问贾诩赶走曹操后我们该怎么办,他只是说一切都听先生的。

后来贾诩也虚情假意地对张绣表示了一下,说:“将军你一直这么没主见可不行。”

可张绣没有犯傻也没有否认,只是认真地说:“但是绣想听先生的。”

贾诩看着一脸理所应当的张绣,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他面前这个神风俊朗英姿飒爽的青年——可能真的傻,又或者,他是真的很喜欢自己。

贾诩在这两个选项里思考了良久,认定张绣是个傻的。


#3

“许都是什么地方?这我也说不清楚,你们去让先生告诉你们吧。”第二次投降曹操后,曹操要张绣的家眷要搬到许都,张绣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许都我倒是去过,曾经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后来因为战乱荒废了许多,不过还是比宛城要好上不知多少倍。”贾诩想了想,说,“那里有来自四方的商贾,有数不清的达官贵人,有平日看不到的新奇玩意,城郊还有连绵的农田茅舍,到了夏天不少人会去那里踏青。在好的年岁里是个富足安乐的居城。”

“那里有好兵器卖吗?”张泉抢着问。

“那里有好看的绸缎吗?”张泉的姐姐也问。

贾诩说,许都一年中都有好多家铁铺日夜不歇,造出的兵器种类何止有十八般之多,就连战马上的马鞍也都是亮铮铮的,所有的将军都能用得上好铁器。而到了夏天商人们会带来一匹一匹美丽高贵的绸缎,在阳光下缎面就像流水一般荡漾着光泽,巧手的绣娘会做出最合你身段的襦裙,即使是在元宵的灯会上也不会黯然失色。

不过那是天下太平将要的时候才会有的景象,贾诩直到最后也没有把真相告诉两个孩子,因为无论他们是否愿意,他们都要去许都。

“那先生也会和我们一起吗?”张泉又问。

“不出兵的时候你们随时都能见到我。”贾诩没有说谎,可也没有说真话。

贾诩很喜欢许都,那里是他该在的地方,甚至于此地终老也无所谓。他并非空怀智慧满心要施展的野心家,只是一个想要在乱世好好活下去的异乡客,无论是长安、许都还是宛城都没什么两样。

到了许都,张绣和贾诩的府邸其实挨得挺近,隔了三道街再加一条不深不浅的河,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走一个来回。

可是贾诩并没有想过再与张绣有过多的来往。逢年过节去拜访一下,街上遇到了就打个招呼,就像把过去的一切都一笔勾销。张绣从他的生活里退出去的那一部分很快就被别的什么给轻易弥补了,比如说曹司空三天两头的廷议,比如说荀尚书他大侄子经常会来下个棋,又比如说被郭祭酒拉出去喝口小酒,再比如说那个性情令人捉摸不透的丕公子。这是他的第二个学生,一个他无法轻视的少年。

那位公子就好像这许都城一样,锦绣下暗流着不可言说的阴骘。贾诩还记得曹丕第一次正式拜访自己的样子,表情轻快而礼仪慎重,仿佛将自己了不得了的名士隆而重之地对待。

“先生从宛城搬来,还住得习惯吗?”曹丕离开时不经意一问。

“宛城怎么能及得上许都繁华。”贾诩说。

“当年丕也随父亲到过宛城,乱兵里的景色真是另一番滋味。”

贾诩愣了一愣,心里突然清楚了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当年曹操来宛城,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曹昂是死了,可曹丕还活着。当年贾诩确确实实是见过曹丕的,但是这个曹丕和原来在宛城见的时候确实是变了模样。

这孩子想报复他吗,还是在威胁自己老实一点,贾诩不知道这位公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老老实实低着头死都不言语。

“不知先生有没有无比敬重而喜爱的人。”曹丕没在意贾诩刻意的沉默,换了个话题问。

“诩最敬重之人,乃是司空大人。”贾诩飞快地将曹操借来当做了挡箭牌。

“这样吗?那真好,父亲他尚在人世,先生还能日日得见。”曹丕显然不信,但是也顺着贾诩的话往下说,“可是丕最爱之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这……”贾诩心里快急疯了,这人不会是来找自己算旧账的吧。

“我再问先生一句,先生所求到底是什么?”

“活下去。”

曹丕的表情变得明朗多了,朝贾诩拜了拜,转身走了。

贾诩看着曹丕的背影,突然想到,这位公子与他年轻有为的兄长关系确实很好很好。

一时间许多疑惑涌了上来,贾诩问自己,如果一个对他很好很好的人死了,他有可能这么平静吗,平静到看到间接的加害者也能毫不在意。他回答不上来,因为待他最好的人永远是他自己,若是有人想害他,他绝对会还以颜色。


#4

张绣最后一次见贾诩,是在发兵征讨乌桓的那天。

张绣几次勒住马,在大军行进的队伍里走走停停,没人敢提醒他这样会耽误出城的队伍,宣威侯近几年越来越威严军功也越来越高,谁也不敢再去招惹他。军士一队又一队的经过他的身旁,但他故意视而不见一样执意停在原地,目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他的眼睛定住了,朝着拥挤的送行队伍里的某个地方咧嘴笑了,瞳孔里映着朝阳的光芒和站的远远的人。

他不知道先生有没有看到他,但是他看到了先生,很高兴。

他还不知道的是,贾诩一直是看着他的,看到了他铠甲鳞鳞,兜鍪闪耀,骑在马上神采奕奕。看到了他的徘徊,看到了他的执着,看到了自己这辈子看到过的最好的笑容。

贾诩是张绣一生里最大的惊喜,以至于后来张绣再倒霉也只觉得自己是用光了运气。

“先生,以后他们会记下来我们吗??”张绣记起曾经有一天自己枕在贾诩的腿上,掰扯着对方本来就不成套的书简。

“会,但他们也许会说诩乱国背主,不过目前看来也不过一笔而已,不会有人注意到还有诩这样的人来过。”贾诩想把腿上那个沉甸甸的脑袋推下来,但是想了想没下手,怕摔傻。“不过身后事是最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是先生那么厉害……”张绣有点不满这个回答,他觉得不会有人讨厌先生,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他的先生应该被记在史册里,让后人去揣摩去艳羡,去描画出一个似是而非的轮廓。

无论是过去了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是几千年,无论天下是分是合,无论他们墓碑前是香果鲜花还是古柏野草,书卷里的先生永远是风仪落落,是他的求而不得。

当然,张绣的表达能力不足以让他把自己的想法准确的传达给对方,而且他知道贾诩从来没有认真听过他说的话,从来没有。

“如果以后史书上真的有有关于诩的只言片语,那么诩只希望在那篇传文最后,写着诩后半生平坦安稳,无疾而终。”贾诩思索了片刻,这么说到。张绣觉得先生虽然神色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可是眼神却是十分认真的,至少比对他说话时认真多了。

他的先生是天底下最傲慢的人,目中无人而不自知。这话说出去可能谁都不会信,可张绣就是这么想的。

“先生,那我呢?”张绣不依不饶地问。

“将军还年轻。”贾诩不动声色地回答道,“自然有的是时间建功立业。”

投奔了曹操之后张绣的功业确实越来越大,可也离贾诩越来越远,即使身后有史家为他们树碑立传,又有什么意思呢。


#5

那天晚上雨声太大掩盖了大地上其他的一切声响,一直到家人来报贾诩才知道有人在敲自己家的大门。而这一夜,贾诩也感应般地迟迟没有睡去,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光临。

贾诩撑伞打开门,看到张泉站在瓢泼大雨里,散下鬓发粘在脸颊上,黑夜里贾诩手上的灯将那双因惊恐而变得近乎狰狞的眼睛映得明亮。

“求先生救救阿泉!”张泉一把抓住贾诩的肩膀,声音沙哑而走调,脸上不知是雨水多一些还是泪水多一些。“阿泉……阿泉……”

贾诩静静地看着张泉,任对方的手死死的掐住自己并不结实的骨骼,他从张泉这张惊惶的脸上看到了当时那个在乱军中拉住了自己的张绣,他们父子真的有那么像。

张泉开始害怕起贾诩的沉默,红红的眼睛盯着贾诩,贾先生一定能帮他,如果连贾先生都不能帮他他可该去找谁好呢。

灯笼里的烛火在漆黑的雨夜中不安地摇曳着,雨幕将两人困在门槛的两边。

贾诩还是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件事谁来求都没有用。曹丕不可能让他活下来,于情于理都不可能。

贾诩一直很满意自己总能很快的看透一件事到底是否可为,也总是靠着这每次危机都全身而退。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拒绝着看事清明的自己,他多希望自己至少能觉得这件事还有些许的回天之力,他多希望自己有理由去帮帮张泉。

张泉的手松开了,低下了头不再看贾诩,只是说了声“打扰先生了。”

看着张泉离开的背影,贾诩想起了自己当时在宛城对两个孩子描述过的宛城之外的世界。他们从许都迁徙到了邺城,却离原来那个地方越来越远了。

那天晚上贾诩做了一个梦,梦里张绣还和十二年前的面容一般,坐在他的面前,不远处放着他武威老家案上长久不用的博山炉,烟雾隐隐隔开了两人,就像雨夜里的那扇门。

“你儿子谋反了。”贾诩觉得自己的声音都被秋夜的雨冻透了,每个字都是冷的。

“他不敢的。”

“不管他敢不敢。”贾诩不知道现在张绣是怎样的表情,因为自始至终贾诩都没有与张绣对视。“他谋反了。”

“有没有牵连到先生?”

“你儿子要死了。”贾诩近乎恶毒地强调,他不喜欢梦里这个罩在烟雾里的张绣,不会激动不会犯傻,只会同他一问一答,了无生机。“而且他来找过诩。诩拒绝了他,就像当年在长安城诩拒绝你那样。”

“可是先生后来还是来找绣了。”张绣说。

“那是因为当时段煨猜忌诩,投奔你是顺利摆脱段煨还能保我家人无恙最快的选择。”

“绣一直知道的。”

“即便这样你也还如此信重诩?”贾诩更加恼怒了,他很久没这样发过火,他不知道他到底气的是张绣的不可理喻还是气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张绣。

“因为绣相信先生不会去害绣。”

“可是换做是你,就算没有诩也会选择投靠曹司空。再或者是投了袁绍或者继续跟着刘表,最不济也就是战败投诚。无论哪个……都比诩给你指的那条路要好。”贾诩知道虽然当时的他们都无法预知未来,可现在的张绣却有权力去后悔。

“那如果现在先生可以替从前的自己再选一次,先生还愿意来绣这里吗?”

“当然愿意。”贾诩没有说谎,现在的自己是他能想象出来的最好的结局。

“绣也一样愿意。”张绣不假思索地说。

我觉得我是幸运的。

你将会成为后人翻开史册时所惊叹的传奇,史家下笔款款道出你一生的波澜壮阔,而我何其有幸在你的故事里走了个过场,哪怕只是撞碎在山崖上的浪花。

同样的,我会在相隔数卷的地方被记录下,他们写尽了我平生悲欢也只够寥寥数语。

但有关于我的每一句背后,都有你。

他用他的一生,向着未来偶然瞥见这个时代的过客讲述着另一个人的过往。

他多希望在以后的以后,有人在丹青笔墨里窥见他的身影,赞叹他是一个幸运的人,因着他赞叹另一个人的风采万方。

他在武威故地的时光里有他,那时的贾诩还是是传闻里名动四方的高士;他在长安的岁月里有他,那时的贾诩是他眼中最出色的军师;他在宛城的人生里有他,那时贾诩是似乎永远都会留在这里的先生;他在邺城的年岁里也有他,即使只是遥遥一见也心甘情愿。

他用尽他所知一切最好的词汇来称赞他的先生尤嫌不足,只是他从来未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过这个永远冷清的贾先生。

贾诩在梦中第一次看清楚了张绣的脸,这是他看过无数次的面容,但没有一次能像现在这样令贾诩动容。张绣的话仿佛赦令一般,结束了贾诩长久以来埋藏在心里的煎熬。回忆突然如同潮水般涌来,牛辅军中莽撞的少年,宛城中拎着棍子满院子找张泉要揍的父亲,行军中稳重而沉默的将军,以及无论何时总是会带着愉快的腔调喊自己先生的学生。这个人竟然有这么多张面孔,可张绣每次转身看向贾诩时,总是投来相同的饱含着信任与热枕的眼神。那是他所认识的张绣,也是他还来不及好好了解的张绣。

“虽然你的故事很没有意思,但是诩会去读的。”贾诩突然笑了,温和而释然,这是从未出现在过他脸上的表情。“一定……认真去读。”

贾诩再想起他们在宛城的那个时候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他们的周围是那么动荡不安,可宛城里却平静而安稳到一种诡异的程度。那是他一生只一次最美好的梦,一个远离刀光血影与宦海倾轧的安稳归处。


#6

“先生觉得洛阳城怎么样?”后来已是帝王之尊的曹丕问自己的先生。

“都一样,许都,邺城,洛阳,哪里都一样。”兵戈再起、江山易主,贾诩还好好地活着,老天确实待他不薄。

“先生真是一如既往的淡薄。”

“那是当然。”老人端起身边的茶杯,觉得和自己当年在宛城用过的那盏似乎有几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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